文 / 人權公約施行監督聯盟 研究及倡議專員 艾夏

11月的人權星期三，人約盟和精改盟共同邀請臺灣失序者聯盟理事長王修梧與共同發起人郝天行，以及台灣精神健康改革聯盟召集人廖福源，一起討論同儕支持 (peer support) 的內涵，及其對心理社會障礙者而言的意義。講者們先介紹國外同儕支持的理念，帶到自身嘗試同儕支持模式的感受，最後反思在臺灣嘗試經營同儕支持服務的失敗經驗，提供後續發展社區同儕支持服務架構的建議。

#同儕支持的背景與理念

同儕支持指的是一群人因彼此相似的受苦經驗產生共感而彼此聚在一起，在創傷知情 (trauma-informed) 的前提下，透過相互經驗分享產生連結，建立起共同學習成長的合作關係。在美國，同儕支持的概念雖然起源較臺灣早，但真正興起並進入公共視野中則與精神病人的去機構化運動有關。美國去機構化政策推行後，心理社會障礙者在回到社區生活的過程中，發現社區中沒有相應資源能夠撐起障礙者自立生活的需求，因此逐漸發展出許多不同種類的社區支持服務型態，同儕支持方法也是在此時受到更多人的重視。

其中，意圖性同儕支持 (Intentional Peer Support; IPS) 是同儕支持方法的一種。「意圖性」指的是在一個同儕社群中，成員們擁有共識，盼望透過彼此相伴達到復元的目的。IPS由連結 (connection)、世界觀 (worldview)、互惠互助 (mutuality)、相互好奇 (moving toward) 等幾個要素構成：「連結」強調受苦經驗的共鳴，心理社會障礙者不再將此經驗病理化，而是藉由彼此的共感來幫助關係的建立；「世界觀」旨在提醒每個個體都成長自不同背景框架，各自有所差異的意見都應能被涵容；「互助互惠」強調共同學習，而不是一方求助，另一方擔任助人專家；「相互好奇」意指成員能肯認彼此的經驗，並聚在一起思考各自想要成就的目標，而不是只想著要停止或避免什麼行為。IPS期待同儕社群中的成員能從單向幫助轉為共同學習、從個人孤獨奮戰轉為建立關係連結、從對生活抱持恐懼轉為充滿希望與可能性。

#從失序者角度看同儕支持

同儕支持的重點之一是不再用生物醫療模式的語言來看待失序者的獨特經驗。同儕社群中的動力促使大家建立連結，讓失序者能發展出屬於自己社群的文化。社群成員可能在對話過程中發現自己的受苦經驗其實並不孤單；自己所遭受到強制醫療措施的不舒服對待，乃至於對現存整體醫療體系的失落、沮喪與不滿，都不再只是個人感受，而能夠成為同儕間共享且能被述說的經驗交流。此外，同儕支持除了對成員的復元可能有所幫助之外，它也讓失序者重拾為自己發聲的力量。透過倡議自身有權決定自己想要過怎樣的生活，同儕支持也反映出對既存醫療體制的抵抗，並讓社群成員在彼此支持中能自我培力、賦權。《身心障礙者權利公約》委員會所發佈的《去機構化指引》第73段中也提到「同儕支持應該由障礙者主導和組織，應該獨立於機構與醫學專業之外，這對於倖存者來說特別重要。」

在嘗試形成同儕支持社群的過程中，成員可能累積各種失敗經驗。有時可能是同儕間尚未找到契合的溝通方式，有時可能是成員還在摸索最適合自己社群的運作方法。當然，失敗經驗也可能反映出社會體制結構的既有問題。無論如何，這些都能成為同儕支持社群成長的重要養分。

#臺灣的同儕支持

臺灣同儕支持發展的脈絡與IPS的背景大不相同。由於臺灣並沒有真正經歷精神醫療倖存者運動，同儕支持的興起主要來自想引進歐美重視人權的社區心理健康服務的起心動念。然而，由於臺灣的社區心理健康服務仍以專業主導為核心，在這樣的框架下發展同儕支持服務，就容易讓同儕支持工作者變成另一種專業身分來服務心理社會障礙者，而不是以同儕社群的概念讓成員於其中互相支持。雖然同儕所擁有的個人生命經驗具有其專業性，但將同儕支持過於服務化、專業化的結果，會使同儕支持失去讓社群發展並培育同儕世界觀與文化的空間。沒有同儕社群，同儕支持中最重要的連結與陪伴的精神就無法被實踐。

要讓臺灣發展出在地的同儕社群，靠著訓練一小群障礙者去服務另一群障礙者並非可行的方向，社群形成過程中對於共有受苦經驗的梳理才是重要的。然而，現在政府補助的同儕支持服務設計大多仍存在團體領導者和服務使用者的角色定位，自立生活方案下的同儕工作者更像是如社工助理般的輔助性人力，而不是對等關係的互助同儕。為了實踐同儕支持的精神，政府在訂KPI時應更注重社群經營的歷程與同儕間建立連結為其復元帶來的助益，而非用傳統的服務量與服務達成率來作評量。這樣的做法才能給予同儕支持的發展更多彈性空間，再輔以充足預算與長期規劃，持續引入國外的同儕支持經驗作為培訓基礎，最終可讓同儕支持不再只是人力服務資源，而成為實踐獨特社會價值與文化的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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